◎何春奎
一日晴,三日阴,川北丘区的秋冬似乎连在一起,没有明显的界限。在频繁的添衣中,行走的身体日益臃肿。很多时候,宁愿把自己圈在斗室内,烤烤火,读读书,喝喝茶,刷刷短视频。
或许太过于关注自身的冷暖,忘却了周遭的律动。单说推门即见的那株高大白杨吧。春日的鹅黄娇嫩,夏日的青翠张力,秋日的金黄灿烂,给行经此处的人们,带去多少欢乐和仰望。
风呼号着,奔流在山脊,呼啸于河谷,在狭窄的通道处,发出可怕的撕裂声。冬,不容置疑地响起号角,显露本真。凛寒中,人们低下畏寒的头颅,仓皇逃进温暖的室内,对褪尽衣衫的老朋友视而不见。
的确,那曾在风中张扬的万千宽大的绿叶,好似一瞬间变黄了,又一一凋落了。还没凋落的,也不过是没有任何生命底色的枯叶。凝神望去,灰蒙蒙的天色浸入这株灰褐的树来,残酷地剥落着最后几片挣扎的残叶。四散的枝条如山水画中凝固的线条,勾勒出一种萧瑟疏朗之美,似孤独奔涌的战将,苍凉悲壮。
同样勾勒在那枝间的伸展之姿,牵动着我的目光,落寞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股活力。枝上生着枝,又分生出无数细枝。每一枝的枝头都有些异样,似乎在交流什么,展示什么?哦,那枝尖好似在努力地膨胀着,膨胀的又是什么呢?如此诱人,是孕育的芽苞吗?踮起脚尖,拉下旁逸斜出的一枝,长久端详,果然是芽苞,只是很小。
看过这样一句话,叶落是树的舍弃,只为来年再生新芽。在缺少阳光与雨露的日子里,那树坦然接受衰老,抖掉一身负荷,储存蓄积着生命的每一份养料。冬是那树生命的另一个开始,冬天的那树不再凄凉。冬去春来之间,大树依然在美丽。曾经,美在眼里,现在,美在心底。
悲秋悟冬,好似一刹那间的事情。跌跌撞撞步入中年,不再懵懂、不再年轻、不再轻狂,万分心疼地舍弃少年的羽毛,磨平青年的棱角,心有不甘地披上中年的伪装。职业的倦怠,上有老下有小的沉重,人到中年最是尴尬,最是疲惫,最是感慨。中年是人生的高原期,瓶颈期。但中年的优势,在于有年轻人欠缺的成熟厚重,有老年人羡慕的年富力强。可能也是到了中年,才忽觉冬日的可贵,顿悟东坡先生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般的豪迈。
没有冬的历练,怎会有春发夏长。枝尖的生命仍一如既往地伸长,那充满生命的姿态,厚实而又沉郁,饱满地向凄寒的冬宣告,我在孕育,我在勃发,我在成长。这些若有似无的芽苞,蓄积着勇气,奋争着力量,在树杈间,或疏或密,或左或右,或大或小,但无疑都是呈剑一般的苞尖,是刺向寒冬的把把利刃,是召唤春的众多精灵。多么可敬的勇士!冬,害怕了,颤抖了,嘶吼,号啕着……
看远处,一排排的白杨。再望远处,一山山的白杨。肃穆了再肃穆,寂静了再寂静。不知何时滴落的冬雨,丝丝入眼,既细且凉。朦胧中晃动着一幅幅雪景寒林图,掉光了叶子的枯树,在黑白相间的长卷里,孤独地展示不加修饰的古意,投射生命的顽强、坚韧和力量。
何春奎西充县人,教育工作者,作品在《潮头文学》《教育导报》《四川工人日报》《中国教师报》等报刊发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