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陵江的芬芳
2025-02-14

◎钟嘉欣(闽江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4级学生)

当炽热的阳光再一次透过枝头照下,光影斑驳中陈旧的摇椅嘎吱嘎吱细数时光,恍惚间,我似闻到了那裹挟着泥土的栀子花香,伴随着嘉陵江氤氲的雾气向我涌来,而我竟迎面而上,留恋其中,不愿醒来。

初识嘉陵江,我尚在启蒙之时。在爷爷口中,嘉陵江江面一望无垠,雾气氤氲,在江水奔流过的地方,有陈寿和司马相如的家乡,还有中国春节文化之乡,孕育着千年不息的巴文化。

我听过许多关于嘉陵江,关于安汉的故事,多年过去,当年所记,其实早已不剩多少,但每每回忆起来,才惊觉,那些遥远而传奇的故事所蕴藏的浪漫底色其实早已在我心中萌发。

其实安汉现在不叫安汉,它现称南充,但我还是更愿意叫“安汉”这个古名。安汉位于嘉陵江的中游,嘉陵江可以说是安汉人民生命的源头。安汉整体虽位于嘉陵江边,但儿时的我与嘉陵江接触却属实有限,最常干的事儿不外乎就是跟着奶奶到江边洗衣服。也许在很多人眼中,嘉陵江江水滚滚,充满蓬勃的生机,那江水必然是波涛荡漾,气势磅礴的,但安汉是嘉陵江最柔美的身段,嘉陵江自秦岭奔流而来,却千回百转,似玉带镶嵌在青山之间。这样柔情的江水,在奶奶的手掌间缓缓流淌,荡涤在衣服上,让安汉人民都浸润了母亲河的气息。迎着沉沉斜阳江边浣衣的场景固然美好,但跟着来的孩子大多不甘寂寞。夏山如碧,绿水清透,我总是热衷于抓江边小堰塘浅水坑里的蝌蚪。堰塘的水从上游流向农田,在流水冲击下,农田边缘与上游交接的地方形成了几处小小的水洼,儿时的乐趣只不过是抓起水洼里躲在草丛下的小蝌蚪,用大大的塑料瓶装起来,任它们在里面游来游去,这是关于嘉陵江的最初始的游戏。

其实一开始我和嘉陵江的感情是不甚亲密的,洼地随处可见,蝌蚪比比皆是,单靠这些又怎能留住一个贪玩爱闹的小孩?后来,从江边洗衣归来的奶奶拎回了一棵小小的,青绿的树苗,奶奶说,那是江边石缝里冒出来的栀子花苗。就这样,那棵小小的树苗被移栽到了庭院里面。起初,它并不起眼,小小的,静静地立在庭院的一角,似要与那些杂草融为一体,但奶奶却常常给它浇水,施肥,精心照料着。而那棵栀子花树苗也终是不负所望,越长越高,越长越青绿,在小小的角落撑开了自己的一隅天地。后来,当洁白的栀子花缓缓开出花苞,盛开在枝头,夹杂着青草泥土味的幽香便扑鼻而来,盈满整个庭院。那是我第一次嗅到关于嘉陵江所孕育的最直观的生命印记。但儿时的我难以言喻,也拙于表达这关于生命与成长的惊叹,只是隐隐不甘心这样美丽,这样清甜的栀子花只能长在枝头,我常常摘下开得正盛的花朵儿,将它们插在房间的花瓶里,放在枕头底下,或者将它们送给我相熟的朋友。这样的举动也许略显拙劣,但对于儿时的我来说,这又何尝不是对栀子花树,对孕育了这样美丽的生命的嘉陵江的盛赞?

此后经年,栀子花一直陪伴着我在安汉的大半个童年,使得安汉这座城似乎也在我的记忆里浸染了清幽的香气。犹记得总是盛夏,日光斜斜,凉风阵阵,胡桃树的影子在余晖染透的通红的院墙上摇曳,低矮的葡萄架下流淌出爷爷遥远奇幻的故事:桃园里义结金兰的刘关张,梅林里煮酒论英雄的曹操,亦或是那个一曲凤求凰奏响千古爱情绝唱的司马相如,遥远而深沉的侠客精神和诗意敦厚的汉赋在爷爷的口中倾吐,在我的畅想里飞扬,构成我一生关于奇幻梦想的底色。

爷爷常说,安汉,安汉,安定汉室,以御家邦,这个自西汉起就被寄予深深期望的名字应该被铭记。十岁那年,我却离开了这里,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绸都,郁郁葱葱的果城。

离开前夕,从前没心没肺的小伙伴们都萌生起了离愁,于是我们在学校后面江边的绿地告了别。这是平日里小伙伴们一起玩闹的秘密基地,也是嘉陵江的分支,与其说是江,不如说是溪流,溪水浅而清透,阳光穿过水流照映在江底的大石上,江岸还长着几棵低垂的不知名的歪脖子树,就连我们这样的小孩子,也能拽着那树的枝条往水里探一探。犹记得那天满天湛蓝,嘉陵江水依旧蜿蜒,简单一块素布,大大咧咧铺在草坪绿地上,三五伙伴,席地而坐,只是说着班上的趣事儿,聊着不可预知的未来,约定起再次相见的时间,交换着留给彼此的礼物。但岁月不居,那天所说其实早已渐渐模糊,只记得,那场告别的最后,大家还是光着脚纵情地在浅水里嬉戏玩耍,不说不舍,也没有依依惜别,一切好像都与往常并无二致。

但后来,我才隐隐明白过来,那大抵是我与嘉陵江,与安汉这座城最后一次亲近。

我的大半个童年都在安汉度过,但我对于安汉而言,似乎竟已算不上故人,我许多次归乡,许多次再见更加明晰,更加开阔的嘉陵江景,却始终找不到记忆中的影子。于是我摘取了故乡庭院里一截栀子花枝丫,带走了那由故乡江河孕育出的生命,将它栽种到了离故乡千里外的地方,而这段小小的枝丫,再次在异地开花,花香清远,一如以往。

我想,安汉的山水我带不走,只有这清幽的栀子花随我远走天涯。恍然,我又睁开眼,目光里亭亭玉立的栀子花树带着幽香勾起我回首下一段过往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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