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村等雨
2024-12-05

◎雁戈

朋友约我去德乡慢村品茶弈棋的时候,我正坐在前往恩阳古镇的列车上读一本书。

书不是太有趣,看两页,就得停下来伸个懒腰解解乏。朋友的邀请来得正是时候,列车刚驶出靠近仪陇马鞍站的最后一个隧道,我有两分钟来决定,下车,还是继续向前。

马鞍站是个小站,下车的旅客不多,我在出站口给朋友打电话,朋友很惊喜:“你真下车了呀?你在出站口等着,20分钟后来接你。”接着听他抱怨,“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,咋这会儿了还不下呀?”他这抱怨肯定不是对我说的,我便假装没有听见。抬头望望天,半空似乎飘起了小雨,我便挂掉电话,转进候车厅候他。

马鞍这座川东北的重镇,对我来说并不陌生。因为是朱德元帅的故里,镇内有很多以“德”字命名的酒店或餐馆,“德润大酒店”和“德来顺中餐馆”只隔着一条步行街。我曾经在那条街上淋过一场雨,很细很密很温柔的一场夜雨,如情人甜蜜的私语。霓虹灯映照在街口的牌坊上,“客家步行街”几个字,任谁见了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。也有以“红”字命名的休闲娱乐场所和门店,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是“红色革命根据地”。也许正因如此,马鞍站都以红色为主色调,站内配以五角星、“德”字等红色元素,还通过剪纸、浮雕等形式重现了朱德同志戎马倥偬的一生。一进候车厅,我便不由得肃然起敬了。

雨并没有下起来,朋友自然也没有来。前来接我的是他的妹妹柳枝。我一上车,她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,开灰车的邻家小伙子摔伤了腿,她哥最近天天都在工地帮邻家小伙子开车。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,他以为可以休息一天。谁知这雨半天都没落下来。

她的话让我忍俊不禁,我在候车厅内候一个人,而我候的人却在候车厅外候一场雨。更有趣的是,这人和雨竟都爽了约。

其实,对于马鞍的雨,我一直没有太好的印象。犹记得第一次路过马鞍,迎接我的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。当时,刚好是正午,我搭乘的客车在街边小憩,旅客们纷纷下车去找吃的,我也跟着他们下车,然后被一个路边拉面摊粘住了脚步。一张面案,两只火炉,三五张收缩式餐桌,七八个矮凳,上面扯着一顶晒席大小的篷布。系着白围裙的男摊主站在面案前,两只手握住面块的两头上下翻飞,只一会儿工夫,细如松针的面条就变戏法一般从手里滑入锅中。水是沸水,面条在其中上下翻滚,很快便熟透出锅。从另一锅里舀一瓢热腾腾的高汤,撒些香菜、葱末,最后浇上一勺香喷喷的臊子。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拉面就摆在了客人面前。然而倒霉的是,当摊主把同样一碗拉面送到我手上时,一场暴雨突然降临,雨篷顶上很快就积了几滩水,忽然一阵狂风刮过,掀翻了雨篷,上面的积水不偏不倚全灌进了我的碗里。尽管雨过天晴后,摊主为我重新煮了拉面,我的脸色却没能跟着转晴。

如今再来马鞍,这样的路边小摊已然失去了踪迹。听柳枝说,那些特色小吃早就改换了门庭,有的搬进了客家步行街,有的进驻了德乡慢村,还有的上了电商平台。

我跟柳枝走进德乡慢村,空气愈发潮湿,雨却依然没有下来。几只花斑鸭在池塘边歇着,其中一只抬起头懒洋洋地冲我们打了声招呼。我们穿过一片竹林,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庭院前。庭院里种满了各种花草,中央是一个小池塘,几尾金鱼在水中悠闲地游弋。庭院的主人把我领进一个名叫“听雨轩”的茶舍,推开窗,几株高大的梧桐和一丛粗壮的芭蕉差点同我撞个满怀。在列车上读过的一句诗不由涌上心头:芭蕉得雨便欣然,终夜作声清更妍。

赶忙翻书去找,却偏偏寻到了“梧桐更兼细雨”的惆怅。恰在此刻,雨淅淅沥沥飞洒而下,湿了梧桐,润了芭蕉,惊了池水。回头再品书中文字,竟也不由兴致盎然了。

朋友披着雨衣走进小院的时候,茶壶里的茶煮得正欢。合上书,再看窗外雨中摇曳的芭蕉,不由得想,虽然是雨成全了我们的慢村之约,但朋友等待的和我所等的或许都不是这场雨,而是一种“芭蕉得雨”的心境吧。

雁戈本名张鹏程,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小小说学会副秘书长。


最新推荐